作者介绍

      朱一平：知名作家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，原重庆日报高级编辑。

南山苍翠伴一生

      “居必择乡，游必就士”——《荀子.劝学》。荀子认为，环境对人有重要影响，而选择良师益友，可以使人远邪近正，修身立德。

      我有幸在襁褓中来到南山脚下人杰地灵的黄桷垭镇，在涂山湖这头的黄桷垭小学和那头的女中（现在的二外），度过了我恣意妄为的少女时代…… 正如《苏轼.赤壁赋》所言，我天天“与山间之明月，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，取之无禁，用之不竭，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，而吾与子所共适”。太阳雨的日子，我与小伙伴上山采蘑菇，大家分头在松林中寻寻觅觅，看见一朵被松针半掩着的松树菌，便惊喜地扑上去，轻轻刨去覆盖的树叶，更惊喜地发现蘑菇一群，轻柔地掐下它们，将根蒂留下，期待下一场太阳雨后，找到新生的蘑菇。肥厚湿润的地木耳也是我们采撷的美味。

      太阳要落山了，该回家了。大家拎起装着山珍野味的篮子，欢快地一溜烟下山回家，邀功般把篮子举到母亲眼前。母亲将野味泡在淘菜盆里，用南瓜叶或构树叶轻轻擦洗，犹如给新生婴儿沐浴。然后将装有清水的锑锅坐在炭灶上，放进蘑菇、大蒜、一点米、几片姜、一勺猪油。待锅里有声响了，香气就充盈鼻腔刺激口腔了。待大米煮熟了，鲜香滚烫软滑的蘑菇就可以进口了，母亲用地木耳炒的肉片也端上桌了，那样的晚餐让我一想起就口舌生津。

      ……

      少女时代在山水间所享受和感知的一切，让我受用终身。我始终痴迷湖光山色田野，自诩是其护卫者。

      涂山湖那头的女中，是我读小学时就开始遥望的殿堂。从土坯房教室组成的黄桷垭小学这头遥望过去，只见几栋黄色教学楼矗立在苍翠的南山群峰下，雍容端庄，让人肃然起敬。听说在那里读书的全是女孩子，更增加了神秘之感。

      心动便会产生行动，我们几个小姐妹决定去那头一趟，后来多读了点书，才知道“拜谒”这个词，是的，当年我们就是怀揣仰望憧憬去的。我们从黄桷垭老街出发，走向涂山湖走过包谷林穿过蔬菜田。正值春季，浸润夜雨的农作物在和煦春阳中惬意地生长着，春风一会儿是菜花黄一会儿是豆花粉，一会儿是桃红李白花瓣飘飘……走了约一小时吧，来到女中后门，好像没有门卫，轻松就混进学校了。一人内急全体上厕所，惊奇发现女厕所比男厕所长好多，大概是四比一，我们莫名其妙笑了好久，直到被两栋教室中间一棵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树震撼！

      我们屏息静声上下打量这棵树，只见它树干粗壮笔直，扇状枝丫如宝塔一层一层向上，青绿中带银色的叶片披挂全身，犹如圣洁的雪峰……我们被这棵庄严的树给震慑了。默默地仰视，轻手轻脚地环绕。后来我打听到，这棵树叫雪松。习文后读到了军旅作家周涛《大树和我们的生活》一文，其中有这样的词句：“一棵大树，那就是人的亲人和老师，而且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，它就是伟大、高贵和智慧”。读到这里，我蓦然想起了这棵雪松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它时的崇敬心情。不由得感叹：有些事物真的是自带光环啊！

      尽管那天在雪松后面的坡壁上，我们看见了如瀑布般垂挂的蔷薇花，还看见了成排成排的香樟树和法国梧桐……而雪松始终处在心灵的C位。接下来的闲暇时光，特别是“文革”停课那些日月，我常约小伙伴去四中玩耍，总是先拜访雪松。我看到没有学生郎朗读书声和上下课铃声陪伴的雪松，显得有些落寞寂寥。但无论我们哪个季节去，它都以勃勃绿色回报，仿佛在暗示我们，学校会再次响起读书声的。

      看望雪松后，我们便到下面的足球场去玩，一看到跑道就想奔跑的我，总是要和伙伴比拼比拼，跑出一身热汗后沿着涂山湖回家。夏天酷暑之时，涂山湖便是我们的清凉天堂。后来，江河湖海我都敢试水，得益于此。偶尔，我们上学也走水路，游到学校。

      当又一个酷暑结束后，学校终于复课了。没有经过中考，根据户口划分，我幸运的真正登堂入室四中（70年代）。教室在二楼，宽大明亮的窗户外，便是那棵高大的雪松。

      古人云：学贵得师，亦贵得友。我是幸运的。四中老师都是正牌大学毕业的，是金字塔尖的精英。他们学富五车，温文尔雅，格局开阔，除了传道授业解惑，还让我懂得做人的真谛。那时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，课堂也不安静，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胡闹。班主任傅雪川老师，就把爱学习的同学安排到前座，常常是我们在前面竖起耳朵听讲，后面闹哄哄的。有男同学要欺负我，清秀的傅老师亲自护送我到安全地段。当时部队文工团来校招舞蹈演员，只有工农子弟才有资格进场参加。美丽的音乐老师秦怀萍鼓励我说：你进去嘛，不怕，只要你跳几下，部队肯定要你。我哪敢独闯会场！高大帅气的体育老师廖忠明，还曾推荐我去体校。慈祥的化学老师王丽霞我也很喜欢，记得中学毕业没有书读了，一次在街上相遇，她摸着我的头说：可惜了，你学习不错……现在想来，老师们都很关爱我，为我寻找一条人生的出路，这在“文革”年代是多么难能可贵。我尊敬的高贵的老师们为我所付出的一切，濡染我浸润我感召我，指引我一直走在人生的正途上，热爱学习，勤奋工作，乐于助人。在人生起步定型的重要阶段，能够求学四中，遇到良师，是我三生有幸。

      从女中到四中，到如今的重庆市第二外国语学校，2020年春天，这所著名的学府迎来了八十周年诞辰。

      我受邀前往，经过三道关口才得以进入。几十年都没有来过了：雪松更加高大苍翠；室外舞台还在；法国梧桐枝丫衔接如虹，香樟树高入云天……十年树木百年树人，这里的树木早已成为栋梁之才，我们这些学生呢？

      虽然，我们这代人与国家一道历经风雨，书也读得断断续续，却仍然顽强生存，奋力拼搏，如同四季常青的雪松，依然苍翠挺拔，屹立不倒。

      于次，我们初71级5班的骄傲，四中时代的翘楚，全校的荣光。他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，他的名字为热爱体育的重庆市民耳熟能详。他做的事情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紧密相连。最近，于次获得了由中共中央、国务院、中央军委联合颁布的《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》。这块高规格的奖章，必须是获得过国家级表彰奖励及以上荣誉者才能拥有。牛泊也是同班同学，上世纪90年代他创办的《电脑商情报》，具有开创性和权威性，在全国发展了700余家二级发行点，近2万个报刊零售点，在成都、北京、上海、广州设有四个分印点……于次和牛泊初中毕业后就到云南屯垦戍边。十六七岁的他们，一个高如竹竿，一个瘦小羸弱，每天钻进原始森林寻找大树，用锯子或斧头将树放到，就地将其锯成截截，再改成扳子，然后用肩膀把木板扛下山，再用马车运回连队。繁重的体力劳动，加之多数日子都是不见油星的韭菜汤泡饭，让发育尚未成熟的他们难以承受。但是，于次坚持了漫长的8年，牛泊由于腰被大树砸伤，提前几年回城了。正应了孟子所言：天降大任于斯人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，饿其体肤……受尽磨难的他们，高考恢复后，于次、牛泊分别考入西南师范大学和四川大学。知识给他们强大的心智和结实的筋骨，插上了翱翔的翅膀，成为了社会栋梁。

      徜徉久违的校园，既熟悉又陌生，过去的教学楼加高了，足球场篮球场及跑道都铺上了红绿塑胶，学校位置最高处，过去的办公楼旁边新修建了两栋楼房，砖红色的博雅楼尤为醒目，里面传来老师的授课声。这些变化是由1997改制为重庆市第二外国语学校开始的。我流连在博雅楼前长长的宣传栏前，眼睛是越睁越大，惊奇一个接一个，心中赞叹不已。

      数据是最具说服力的：近年来，学校有150余名二外学子走进北大、清华、哈佛、牛津、剑桥、普林斯顿、耶鲁等世界名校；成为重庆市第一个高中英语课程创新基地；重庆市高中语文课程创新基地；现有五门市级普通高中精品选修课程；

      初2004级秦玥飞，耶鲁大学毕业后回国当村官，获“2016感动中国年度人物”荣誉称号；

      2016年彭千钰获重庆市文科第二名；

      2017年王艺樾获重庆市文科第10名；

      2018年国际部学生收获来自美国、英国、加拿大、澳大利亚、日本等国大学录取Offer340余份，奖学金总额超1300万；

      2019年高考清北上线4人，世界前50强名校共13人；一本上线率65%；本科上线率98.7%；

      2020年高考文科前100名4人，理科前100名1人，李欣蕊同学被北京大学录取。世界前50强名校录取共21人次，前100强录取41人次；一本率近70%，本科率99%；

      23年的韬光养晦，重庆二外青与于蓝而胜于蓝，这些荣光，是在上世纪40年代的女中到70年代四中的坚实基础上传承并厚积薄发的。在二外校史馆，陈列着80年来各界毕业生在各行各业的出类拔萃者。